为老油田“加油”的女子特“井”队

发布日期:2017-01-16 09:20

    一般情况下,严世英“不是在油井,就是在去油井的路上”。而且,正如女子采油队党支部书记王楠所说:“我们队长只知道干活,不太会说话。”

  终于“逮”到了严世英,她没说几句就胃痛得捂着肚子,眼里布满血丝,采访只好暂停。

  12月底的辽宁盘锦,夜晚气温低至零下十七八摄氏度。要知道,严世英刚在油井边忙了一宿。

  在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辽河油田一线,这支全建制女子采油队,不仅给油田带来别样的风景,更是新中国工业战线“石油精神”的最新传承。

  严世英,正是她们的队长。

  天寒地冻时节走进辽河油田,虽然国际油市余寒未了,在熬冬中积蓄力量的油田上下,已经在憧憬春天的到来。而这支83人的女子采油队,以傲人的业绩——为3800多人的兴隆台采油厂“采”出了半数利润——成为一个老油田不懈“加油”的生动象征。

  难怪,讲到动情处,兴隆台采油厂党委书记陈永和“信誓旦旦”地表态:“她们提出的任何要求,理应得到满足。”

    “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” 

    抡大锤打地锚、挥铁锹扳管钳,尽管工作条件改善了,采油一线仍然离不开力气活 

  这支隶属于辽河油田兴隆台采油厂的娘子军,负责开采的“兴古潜山”区块,是这个老牌油田封藏了40年的难采区块。

  “我们脚下深埋着一座古老的泰山,我们正从这座泰山的石头缝里打油。”陈永和如此解释该区块的开采难度。

  事实上,40年前的兴隆台,同样活跃着一支娘子军。

  1975年,在“时代不同了,男女都一样”“女子能顶半边天”的时代氛围下,辽河油田成立了女子采油队,130名朝气蓬勃的年轻姑娘汇集在此,开启了战天斗地的夺油过程。

  翻开新中国石油发展史,克拉玛依、大庆、胜利、中原等油田都组建过女子采油队。随着形势变化,这些队伍先后退出历史舞台,成为石油精神的代表符号。

  在为祖国贡献了上百万吨原油后,辽河油田女子采油队于1980年解散。

  2012年,辽河油田恢复女子采油队建制。女子采油队的复建,不是为了刻意重建“铁姑娘队”,而是油田控制成本、严控用工后的劳动力合理安排利用。更重要的是,40年后,一线采油的工作环境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善,女工完全可以与男工一样采油。

  可不是,在队长严世英的任务栏里,没有对她带领的队伍“特殊性”的强调,稳产成了第一要务。

  油田开发一段时间后,地层能量下降,产量随之递减,这是世界性难题,更是潜山油藏的突出特性。一口油井,昨天日产40吨,今天可能只能采20吨。严世英接手时,全队日产量已从1000吨降到了700多吨。

  千万吨产量是辽河油田的“生命线”。作为油田最早一批采油厂,兴隆台就是辽河油田的缩影。

  为了摸清出油规律,严世英带领队员对产量波动较大的油井24小时蹲守,耐心观察数字变化;她翻阅大量古潜山的地质材料,向地质专家学习请教,在实践中总结出精细管理“四五六”法、安全生产“三三三四”法等;建立“潜山井综合管理平台”,对油井每个月的运行模式综合管理分析,使其生产效能最大化……严世英要求队员“开发脑中的油层”,实施“一井一策”,冬夏不同因层而异。

  女子采油队组建4年多时间,兴古潜山区块年产量递减率持续保持在20%以内,低于国际同类油藏。

  抡大锤打地锚、挥铁锹扳管钳,尽管工作条件改善了,采油一线仍然离不开力气活。

  身高不到一米六、体重不足90斤的副队长吴迪,常被人调侃“两个管钳加起来都比你重”。

  这位技术员出身的副队长,扳动一个阀门,有时即便把自己的身体挂上去还是纹丝不动。最后通常几个女队员一起上,才搞定这些坚硬的铁疙瘩。

  兴古潜山多为自喷井,原油含蜡量高。为了防止油井结蜡堵塞,每天都要人工清蜡。这项重活对女队员考验巨大,光是爬上五米高的操作台,就让不少人两腿发软。

  严世英不是要求员工“给我上”,而是“跟我上”。有人做过统计,4年多来,身材精瘦的严队长,平均每天要攀爬10次清蜡台,组织员工清蜡5.6万公里,相当于绕地球1.4圈。

  东北的严寒天气也是极限挑战,从采油一线干上来的陈永和,对此深有体会。“我们当时在零下40多摄氏度的户外作业,有个队友感觉耳朵有些痒,就用手这么一挠,就掉下来一小块。”他回忆的语气已经很平静。

  2013年大年初二,一口油井突然停喷,严世英冒着零下20多摄氏度的低温,在井场连续奋战两天两夜。这一年12月,同样因为天气寒冷,输油管线发生冻堵,她和队员拎着热水一趟趟浇灌,才最终解冻。

  严世英接过队旗时已经43岁。当时有人质疑她说,一个女人行吗?4年多的日日夜夜,她用行动回击了质疑。

  男同事董传鹏对她由衷敬佩。“没见过像她这么能干的人!”甚至有人评价她是一个“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”。

  经常上井加班,吃饭不及时,方便面成了她的家常便饭,时间长了,严队长患上了胃病,呕吐和疼痛常让她直不起腰。队员们好几次见到她中午在诊所挂点滴,下午就撕掉胶布回到井场。

  严世英绰号“二郎平”。作为排球队主力,她参加厂里的排球比赛,脚部受伤后坚持打封闭上场。

  比赛从晚上8点半激战到11点多,她带领队员在0比2落后的困境下,连扳三局逆转。

  “打完后腿肿得厉害,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。”王楠说。

    遇到困难“跟我上” 

    “头狼”带领下的女子采油队员,克服工作生活上的种种困难,以女性特有的细腻,像照顾家庭一样,照顾着每一口油井 

  “特别要强,不善言谈。”丈夫刘殿武评价严世英。他是一名基层公务员,还在脑梗康复期。

  有一天值班,刘殿武突然发现,几个简单的数字,怎么算也算不明白。紧接着,说话也不利索了。到医院一查,当即就住了院。

  “40多岁就得这种病,心里真害怕,只想让老严在身边。”结果妻子人在病房,电话却是一个接一个,整得他特别闹心。后来才知道,厂里一口新井投产,那里也离不开她。

  女儿去年考研,打算陪考的严世英,临近上车时,被队里一个电话叫了回来。女儿考研失败,并没有责备母亲,今年准备再考一次。母女感情很好,女儿经常调侃母亲的一句话是“妈,你晒这么黑,晚上不开灯真找不到你”。

  严世英喜怒都挂在脸上,丈夫得脑梗之后,她尝试着不把工作情绪带到家里。

  严世英很“严”,一度招来队员埋怨。全队83人,油田二代三代比例很高,部分老队员的资历比严世英还老。

  但身先士卒,遇到困难“跟我上”,严世英首先对自己很“严”,感染了整个采油队。“头狼”带领下的女子采油队员,克服工作生活上的种种困难,以女性特有的细腻,像照顾家庭一样,照顾着每一口油井。

  唐玲早上7点准时到岗,理想情况下,每天要花四个小时巡井。“理想情况的意思就是99%的情况都是不理想的。”这位45岁的“油二代”用东北人的爽朗和幽默自嘲。

  下雨天是她最不喜欢的时间。衣服经常是湿了换,换了湿,湿了再换。长期重复干一件事情,有些影响心情,但这就是采油一线的实际。

  1991年出生的李丹是最年轻的队员。入职3年,已经成为采油队5位站长之一。工作挺满意,就是收入还不高,每月发工资前几天,经常要“啃老”。她有一个搞钻探的男朋友,两个月才能见一面。

  “可是油田上的工作就是这样的。”李丹用左手不自觉地搓着右手的指甲盖,上面涂满了湖蓝色。

  女子采油队也有部分男队员。为了服从“大局”,他们被叫成男顾问。董传鹏、李进、宋群英是其中最资深的三个,被女队员亲切地称为“三个火枪手”——技术全面、解决问题迅速。“举个例子,爬驴头挂钢丝绳这活儿,还得我们大老爷们出手。”董传鹏指了指不远处正在“磕头”的抽油机,“就是爬到最上面去挂一根钢丝绳,连我都害怕。”

  但在“火枪手们”的眼中,井上没有老严不会干的活。“自己干得好,说话才硬气”。

  “我只服老严,队里要是有四五个老严,队伍就更好带了。”最直率的“火枪手”李进猛地抽了一口烟说:“她在我们这群大老爷们面前也拍桌子。”

    “发扬女子采油队精神” 

    32年之后,兴隆台采油厂重新组建女子采油队,但这支队伍的使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 

  董传鹏1979年到兴隆台工作时,当年那支女子采油队还没有解散,热气腾腾的劳动场面让他至今难忘。

  “那些女的厉害着呢。”董传鹏张开双手比画了一下说,两百斤的大钢管,正副队长一人扛一根,队员跟在后面两人抬一根。

  那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年代。徐守兰是第一任副队长,如今退休多年。她回忆说,厂里领导直接找到她,“徐守兰你去女子采油队”,她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去报到了。五年时间里,没有休息过一个周末,每天累得腿都打不了弯。

  冬天新开一口油井,为了给输油管线加热的炉子上水,队员们不等厂里送水,主动去附近河沟里凿冰取水,女孩子们的棉裤浸湿后冻成了冰坨子,“硬邦邦地杵着,上厕所都蹲不下去。”徐守兰笑着说,那时真的不等不靠,也不知道累。

  队员大多数是20岁上下的女知青,有人开始谈恋爱。为了不影响“革命生产”,队部晚上大门一关,女知青对此意见很大。“有意见也没有办法,当时就是这么一个形势。”

  女子采油队解散时,徐守兰已经是29岁的大龄未婚青年。

  1980年,很多队员身体出现问题,加上生产形势发生变化,辽河油田女子采油队解散。“不少队员结婚后都流过产。不管现在的人理不理解,那都是存在过的现实。现在没人这么干活了。”

  退休之后的徐守兰,经常会被邀请去讲讲当年的奋斗史。她精心准备演讲稿,然后“强迫”两个儿子一起来听。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,这是她总结的女子采油队精神。尽管落下一身毛病,她始终认为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5年。

  32年之后,兴隆台采油厂重新组建女子采油队,但这支队伍的使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
  “辽河油田面临滚石上山爬坡过坎的严峻挑战。今年亏损还能挺得住,明年后年亏损怎么办?在这个关键时刻,更需要我们发扬女子采油队精神,同心同德过难关。”在2015年纪念兴隆台采油厂成立40周年讲话中,辽河油田党委副书记罗颖川阐述为什么要恢复女子采油队。

  的确,发扬女子采油队精神,对辽河油田既是传承老一代石油人“石油精神”基因的需要,也有着现实的意义。

  在陈永和看来,9万职工的辽河油田,用工不可能任其膨胀了,必须内部挖掘人力资源的潜力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,从2013年到2016年,辽河油田招工数量分别为724人、562人、195人和7人。3800多名职工的兴隆台采油厂,平均年龄超过40岁,“过了这一年又大了一岁。”陈永和感慨道。

  新增员工数量急剧下降,退休员工数量逐年上升,加上效益并不景气,原先大多以二线工作为主的女员工,必须和男员工一样走向一线。

  “让严世英当队长,就是看中她的性格,她能带好这支队伍。”陈永和说,“即使她退下来,还会按照这样的标准再物色人选。”

  “不分男女,踏踏实实的劳动者应该得到更多尊重。”这位辽河油田二级单位的党委书记对现状有所思考。他说,东北走出困境,关键还是在人。这里有这么多的资源,踏踏实实干上几年,面貌肯定会改善。

  扎根采油一线23年,带领队员累计生产原油超过110万吨,为国家贡献40多亿元的经济效益。今年夏天,严世英荣获全国“五一劳动奖章”,这是兴隆台采油厂成立40年来第一个获此殊荣的职工。(记者 方立新、王振宏、黄海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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